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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旗鼓相当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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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弗吉利亚州的水湾附近是一处特殊的地带，波托马克河中徜徉的平静终究不能长久。Mycroft纤长的食指使劲抵着锋利的笔尖，再顺着笔头润泽的饰纹缓慢抚动，尽量用那点轻微的刺激转移他胸脯中喷薄欲出的愠恨。从他所处的圆桌位置，正对面的尖脑袋顶着稀疏的棕褐色毛发，翻动文件的手指还残留着汉堡肉上的甜酱，袖口的一抹微红应该是昨天留下的，哼，还有心思浪荡在外！Mycroft故作自然地瞥了眼腕表，推测这场敲丧钟似的会议将在多久之后不欢而散。

 

他已经被耽搁在美国整整十天了，这场名为国际国家安全预防的合作讨论会早该一周前圆满落幕，若不是居心叵测的政客们需要来一场精心策划的虚与委蛇来展现他们过人的演技天赋，他此刻已经在第欧根尼的灰绿皮沙发上品尝威士忌，再佐以《泰晤士报》上的新鲜趣闻为料。

 

“咳咳，嗯……Holmes先生看来迫不及待地要表述看法，请不吝赐教？”

 

那个发言的情报处长显然看出了Mycroft的小动作表达的含义，铁心要和他来场华丽的对手戏。

 

Mycroft淡然地抽出手帕，擦拭他手指沾染的墨迹：“您的发言句句中肯，我无可指摘，处长先生。”

 

“难道不是因为‘海马’的祸水没有流到泰晤士河，你才可以表现得如此无关紧要？”

 

那厢的咄咄相逼让Mycroft一直刻意压制的愠怒迅速扩散，又让他以强大的理智封住，但那也就像被冰块包裹的烈火，迟早要熔解他密不透风的理智外壳。

 

“关于‘海马’入侵的问题我已经在一周前就提交了预案，处长先生及在座的同僚都表决通过了不是吗？”

 

情报处长眯起狭窄的眼睛，露出一丝灰暗的眼缝：“这也是我们延长会议时间的缘由，我认为那分预案所列的安全计划并不能及时处理未知风险，毕竟‘海马’入侵造成的影响十分恶劣，我们得做足够多的防备。”

 

所以你就这里浪费时间？借故把矛头指向行动处的某位官员，好让你的恶意臆测昭然若揭？

 

Mycroft始终维持着得体的面部表情，他一直把眼前的轻蔑控制得温和平静，奇迹般的与本意不产生违和：“想必您对‘海马’入侵事件足够了解，有针对性地破坏特务人员和相关人物的记忆功能，像骇客入侵般截取他们掌握的重要信息，这是多么‘天才’的技术，所以我们除了在这里夸赞感叹还能做得更多？”

 

“Holmes先生！”那位情报处长羞愤地吭哧一声，又继续道：“不用我提醒你，我们已经损失了七名特工，其中还有两位精英，我们遭受的损害远比揪出幕后操纵者更为紧迫！”

 

“我赞同您的看法，所以我提出由MI6主要负责调查‘海马’组织，你们趁难得的时间修补安全漏洞并提供协助。”

 

Mycroft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其他人员，无人异议，毕竟这已经是早就通过的决议，Mycroft不得不痛恨此时为再次无意义的重复所付出的时间和精力。

 

“我认为更妥当的办法是，我们这里必须派遣两位高层信任的精英加入核心指挥组。”

 

情报处长故意延长的会议时间，此刻不再显得无故且突兀，反而因他的坦率煽起了政治场迟早会熊熊燃起的硝烟。

 

Mycroft的眼梢透出精俐的光，仿若菱晶折射而出的那般利落明亮：“指挥组人员早先就已确定，贸然调整并不合适，若处长先生果真想尽快解决此案，不如挑选两名高技术人员给行动组提供必要的支持，我想一切必定会顺利很多。”

 

“Holmes先生向来非常谨慎，但最好不要把这点长处用在个人利害上，我会继续坚持我的提议，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改变。”

 

Mycroft看得很清楚，燎火燃起的第一缕火星，正在情报处长阴暗的眼缝中激烈的碰撞，正以极快的庞大力道叫嚣着要成长为撕碎一切的力量。

 

“抱歉，打扰一会，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向我的长官汇报。”

 

一直端守会议室外的Anthea突然推开门，往Mycroft的方向点头致意。Mycroft心里一沉，起身优雅地整理西装：“抱歉各位，稍等片刻，我的助理不会因低于三级等级的事打扰我们可贵的会议时间。”

 

他在众人晦暗的目光中踏出了会议室，Mycroft的心情突然放松很多，他知道Anthea是为Sherlock的事，十天前乘上离开英国的专机时，他从监视器的屏幕上看到弟弟从伦敦的南华克桥纵情一跃的场景，很好，他的弟弟再次为了他疯狂的主意掀起了一小点意料之内的骚乱，他无奈地扯动唇角按灭了显示屏，顺便致电热心人员及时去捞人，虽然他的确很想让他从不省心的蠢弟弟多泡一会通体冰凉的冷水澡。

 

“如何？我弟弟又干了什么好事？，哦，我在美国停留那么久，还是给英国留下了最大的隐患。”

 

Anthea少见地沉默，只是在平板电脑上调出视频连线的界面，是John打来的，他弟弟的好室友，一张焦灼的脸几乎要把那层薄薄的液晶屏烧穿。

 

他蹙深了眉头，立刻接过了平板：“你好，Dr Watson，我弟弟又让你为难了吗？”

 

“我不知该怎么说……Mycroft，那是场意外？哦，发生这种事我简直也难以置信。”

 

“请你慢慢说，我有足够的耐心。”

 

Mycroft觉得他竟还能平静地劝导John，而不是立即转身回到会议室单方面宣布终止会议，然后让Anthea在三分钟内调来直升机把他送到最近的机场，他的确是拥有着最强大的常人难以匹及的耐性。

 

“我无法把事情的始末讲述明白，因为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John的脸色苦涩极了，他给病人丑陋的疮口涂疖子膏时也没这么难以忍受：“Lestrade受到了袭击，Sherlock比我们先找到了线索，他一向如此，你知道，他让探长平安脱险，但Sherlock回来后好像变了个人，我意思是……他好像搞错了很多事情，和以前不太一样，但他天才的脑子总是让人难以捉摸，我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但是……”

 

Mycroft大概了解了，即使医生紧张得语无伦次，他也推断出了Sherlock不容乐观的现状，几日未能充分安眠的疲惫突然涨高了好几倍，他的眼睑不安地跳动了几下，一股酸涩冲到了喉管，他只能冷静地吞咽那种陌生的窒息感。

 

“我明白了，医生，Sherlock有受伤吗？”

 

John对他表现出的沉着惊讶了一瞬，随即道：“没有，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但更糟糕的是……”John舔了舔干燥的上唇，眼底闪烁着厚重的迷惑和忧虑，生动得就要穿透屏幕：

 

“他不承认自己有个哥哥……”

 

John仔细地观察着Mycroft的反应，他明显地感到自己此刻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百般的灼烫，炙烈地从他的胃部一路烧到舌尖，迫使他不得不虔诚地暗暗祝祷“世界和平。”

 

“谢谢你及时告诉我Sherlock的情况，Dr Watson，请你不要过分地在他面前提及我的存在，我弟弟的思维缜密严谨，他会做出适合他认知的调整，这无害于他热衷的推理游戏，你理解吗？”

 

“呃……”John懊恼地想他要是能理解这对奇葩兄弟的思维才有鬼了，这么淡定的面对弟弟把自己抛出记忆宫殿的Mycroft，真的很符合Sherlock一贯讽刺挖苦的糟糕形象。虽然现实常常与他理解的截然相反，兄弟隔阂？见鬼去吧！

 

“虽然我提起过，然而他表现得就像我应该一周去见三次精神科医生，我没理由继续忍受他的白眼，你们兄弟俩的破烂关系还是该由你亲自处理，你也不想我们插手，对吗？”

 

“是的，John，谢谢你，我会很快回国。”

 

Mycroft欣慰地赞叹好医生的理解力和观察力突飞猛进，而John只想快点掐断连线，以免他接下来不受控地所作所为会让他被以真凭实据的叛国罪处以终身监禁。嗯，上帝保佑Holmes兄弟！

 

视频连接结束，Mycroft嘱咐Anthea迅速向伦敦的政府大楼发送加急的安全警告密件，“海马”危机最终侵蚀到了不列颠，但这不应该由Sherlock率先承受，这会让他陷入从未有过的双重困境。Mycroft本该试着排遣沉痛的现实，然而他没有那么做。

 

再回到会议室，Mycroft从容地迎对情报处长病态的面庞上蓬勃的诡谲，他知道他今天必须做出一些无可避免的让步，否则这位别有用心的情报处长会和他耗到世界末日。而此时并不适合挑起事端，战争的烽烟恶浊得太过，容易迷蒙心智。

 

“一名，您可以指定一名精英加入指挥组，另外，我要求行动小组再增添两位高级生物技术人才。”

 

“各退一步是个好主意，我没理由反对。”情报处长大方地摊开手掌，谈判是要有个满意的收尾了。

 

“合作愉快。”

 

好像有人在散会之时感慨了这么一句。